第一次见到祖合然的大篆作品，是在3月7日举行的“伊宁市第七届女性艺术家作品展”上。她参展的作品是《陋室铭》。文字参差排布，有一种朴拙童稚的天然之美——自此记者记住了这个写大篆的女子。

月余，她位于伊宁市阿依墩街25号的“然”茶馆开业。据房东和周边居民讲述，这是一栋具有170年历史的建筑。4月26日，我们约在这座门墙上挂着“文物安全责任公示栏”的老屋子里，聊大篆、聊阅读、聊沉淀在时光里的印记。

祖合然在看书。

写大篆的过程，就是回归孩童的过程

“我在巩乃斯河畔长大。小学时，班里开设了书法课。那时，没宣纸，也没专用墨。我就用毛笔蘸上钢笔墨水写。拿去给老师看时，老师都不相信是我写的。”祖合然坐在窗前笑。她向记者讲述与大篆的结缘过程。正是老师的这份惊讶在年幼的祖合然心里埋下了一颗热爱书法的种子。

成年后，她时常惶惑。性格里一半像火，热烈燃烧；一半又似水，渴望静水流深。那么，水与火之间，如何平衡？或者该怎么过渡，才能安然自处？她想到了书法。因此，她把业余时间交付给了笔墨，从各种书法字体中寻求与自己契合的字体。

“起先写的是小篆。小篆在结构、形式、大小比例上追求的是对称、规整，由此达成一种美感。”祖合然说。她在小篆中徜徉了些许时日，终究发现，这种字体已然形成规范，美则美矣，却很难写出新意。“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一位河北的老师，他是做葫芦雕刻的，在葫芦上写大篆，写的是金文。”祖合然看到他的作品后，不由惊叹，真是太美了。这种最早刻于金石上的文字，有大有小，拙朴如画，复杂一点的字，可以占三四个字的位置，简单一些的字，又可以写得很小，错中有乱，乱中有序。

祖合然发现，写大篆的时候，人像是回归到了最本真的状态，充满创意。她太喜欢大篆了。自此之后，她改写大篆，借由它，释放心中那个从未长大的孩子。

她写《散氏盘》铭文，写《大盂鼎》铭文，由它们一步步走进大篆、感悟大篆。一晃，五六年过去，回头再看书写的过程，祖合然感到，写大篆是一件快乐的事儿，“它不拘泥，我能够把它变成自己想要书写的一种表达形式，可以赋予它活力，充分表达我的态度。”

她以入展“伊宁市第七届女性艺术家作品展”的作品《陋室铭》举例。“有人问我，《陋室铭》最后‘何陋之有’的那个‘有’字，末一笔为什么拖那么长？因为写到最后，我的情感达到了最为饱满的状态，那一笔，正是情感宣泄的出口。这样一笔，在书法作品中起多大作用我不知道，知道的是，它是情感的爆发，是人与字完全相融的一瞬，是这幅作品的灵魂。”祖合然说。

这些年，她把书写的作品印在扇面上，分享在朋友圈。很多内地的友人看了，跟她要，“小祖，你的作品一定要给我留一组”。说到这，她笑起来：“他们说我的字很有灵气，给了我很多鼓励和肯定，我很感动。但我知道，在书法界，我的字还处在一个小白的状态。”管它呢。她告诉自己，处于何种阶段不重要，重要的是去创作、去表达，去书写美、呈现美。

祖合然的大篆作品。采访对象供图

祖合然将大篆作品印在扇面上，寄送友人。 采访对象供图

“这座老屋在这里，像是在等我”

采访当天，祖合然未施脂粉，看上去亲切自然，与老屋有着一种天然的契合。老屋的顶是老的，外墙上的砖雕是老的，雕花木门是老的。祖合然的母亲冲兑的奶茶的味道是老的。

“有一天我从这路过，看到这座房子，就特别喜欢，感觉它像是在等我。”祖合然说，她当即决定在这里打造一间茶馆。“奶茶是伊犁各族群众都喜欢的一种饮食。伊犁的奶茶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很多地方是熬奶茶，但在伊犁，是兑奶茶。我一直觉得我母亲兑的奶茶很好喝，希望有更多人能够感受伊犁的奶茶文化。”在祖合然介绍茶馆时，她的母亲已经兑好了两碗奶茶。一同上桌的，还有一盘点心和3个装着不同口味的塔尔米(小米)的小碗。每个器具都花色繁复，十分精美。祖合然一边用小勺舀塔尔米，一边说：“这是炒米，这是塔尔米粉，这是塔尔米和黄豆混合的粉。”在伊犁，喝奶茶时，可根据自己的口味，加入不同的食材。

喝着奶茶，祖合然继续介绍这间老屋：“很多人进来会发现，屋里没有太多的装修痕迹，但是我在布置上融入了很多小心思，希望能够最大程度复原老式民居内部装饰。”

比如，白色的绣花窗幔，素朴，简单，透着洁净之美。祖合然在老屋的每一扇窗户上都挂着这样的窗幔。窗外常有人驻足，朝里张望。一条窗幔，将那一刻的张望固定成一幅颇有意趣的画面。

横在墙面上的置物架也有说法。“有人建议，安一个铁艺的置物架，但我希望还原老屋的状态，所以最终选择了木质的三角置物架。”祖合然说着，又指着一个橱窗让记者看，“这里就上了一层木蜡油，去掉了隔挡，把我从喀什淘回来的一件女孩子的棉衣展在了这里。”

棉衣是女孩子的嫁妆，像这座老屋一样，已经有了100多年的历史。“后来就一代传一代。那年，她的后辈准备连箱子一起卖掉，我就买下来了。”祖合然说，眼睛里满是对当年女孩的疼惜以及对这件美丽衣物的欣赏，“这可全部是手工缝制的呢！”

茶馆内一件件小物件里透着时间的印记。

记者看向橱窗。红色对襟的绣花棉衣里，藏着一个姑娘对美的珍视、对幸福生活的憧憬，也藏着时间，藏着多元文化的融合。

“我希望这间茶馆能让人放松下来，慢下来，喝喝茶，聊聊天，听听音乐，看看书。”采访最后，祖合然站起来说，“对了，我还想给你看看我的书。”说着，她走向书柜，打开玻璃柜门。

柜子里满是装帧精美的书籍，有《复活》、有《莎士比亚全集》、有《老残游记》、有《西厢记》……每一本书里，花花绿绿贴着标记，全是祖合然做的读书笔记。

这样的一间茶馆，以书法、老物件、书籍、音乐和多元文化的融合之美，等待着喝茶的人。（文/图 记者 李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