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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成立70周年】万里戍边护家国 铭记使命启新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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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古利旦·马合沙提       2024-09-12

260年前,伊犁河南岸迎来了一支从东北远赴而来的戍边卫士。“他们在这里驻防200多年,没有后退过一步,没有一个人跑过边界,也没有一个人逃回东北,他们在这片土地扎下了深根……英雄的民族!”这是作家汪曾祺在他的散文《天山行色》中的一段文字。9月4日,“辉煌70年·行走伊犁河”伊犁融媒体中心报道组一行走进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寻访在这片英雄的土地上发生的故事。

戍边之路

故事从1763年说起。“盛京(沈阳)驻兵共有一万六七千名,其中有锡伯兵四五千名,伊等未甚弃旧习,狩猎为生,技艺尚可,近几年出兵时,未曾遣派伊等。奴才等以为,于此项锡伯兵内拣其优良者一同派来,亦可与黑龙江兵匹敌。”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军机大臣呈此奏折于乾隆。1764年,应西域边疆的防务需要,1020名骁勇善射的锡伯族官兵受命于清政府,偕同家眷3000余人前往伊犁驻防。

这是一场浩浩荡荡、史诗般的戍边之旅。严寒、洪水、饥饿,与前途、使命、希望一路相随。相距万里的路途、预期3年的行程,他们仅用一年半时间就走完了。搭起的营帐里,不时传来新生儿的啼哭声。最终,实际到达的人数为5000余人,包括路途中出生的350余名婴儿和不愿舍弃家人、自愿随军戍边的400余名百姓。

为纪念万里戍边的先辈,擂鼓而歌的人们。 赖宇宁 摄

到达伊犁的绥定时,所有官兵家眷梳洗整装,接受检阅。伊犁将军按照官兵名册点名。点名时,队伍中不时传来妇女和孩子的声音。这些妇女的丈夫、孩子的父亲,在路途中因疾病等原因不幸去世,于是,他们就穿起了戎装,代替逝者答“到”。

“二百年来金戈铁马纵横驰骋,岂容沙俄的魔爪来凌辱和吞食,每一个嘎善(村庄)都是一个英雄的城堡,用生命和鲜血保卫了每一寸土地!”锡伯族诗人管兴才《西迁之歌》中的诗句,反映了锡伯军民到达伊犁后,为维护国家统一作出的贡献。他们不负使命、忠诚戍边的精神,在一封写于清道光三十年(1850年)的家信中也有体现。伊犁锡伯营卡伦侍卫何叶尔·文克津在信中写道:“夏日虽长,但爱惜时光,黾勉于事;蚊虻虽多,因已神定,也不觉其艰辛矣。”让他不觉艰辛的原因,正是“国家之所以设卡伦者,本为防守之计耳”“其关系非轻,应尽力勤奋。念责任之重大,又何敢稍事怠慢。”这封家信被后人称为《辉番卡伦来信》,广为伊犁的锡伯族群众抄传。一封家信的广泛流传,正是锡伯族军民们将这一使命代代传承的印证。

采访中,我们见到了伊犁本土诗人阿苏。他在察布查尔县出生长大,并生活至今。如果说写作是一场旅行,他的这场旅行从这片土地出发,一度流浪他乡,最终又回归故土。阿苏在作品中写道:“在这里,我必须写下一些/与扎坤古萨相关的/字或句子/此刻,我打马走过扎坤古萨的夜晚/与一首诗歌邂逅/越过词语的林木,我发现/高贵的八个牛录偎依在大地的身旁/安静地呼吸……”

嘎森巴图弓坊负责人赵虎的父亲正在做弓箭。孟霞 摄

为什么一再书写这片土地?

阿苏说:“因为我热烈而执拗地爱着这里。她不仅是哺育我的物质上的家园,更是可以安置我心灵的精神家园。”

他为这片土地创作歌词:“车粼粼,朝着遥远的大西北,两百年走个不停留。坎坎坷坷西迁的路,壮士一去不回头……”“这就是察布查尔的精神,跨马戍边,下马屯田,团结各族群众,为维护祖国边疆稳定、领土完整,不遗余力,代代传承。”阿苏说得深情,每一个字符都像负载着260年的使命,从时光深处走来。

百年大渠

阿苏所说的“下马屯田”,最好的注脚是开挖于1802年的察布查尔大渠。著有《西域水道记》一书的清朝学者徐松当年途经伊犁河南岸锡伯营时如是写:“去河数里,旧有一渠,东西长二百余里,渠北地隘,虑在无田,渠南阻崖,患在无水。”这条渠名为绰霍尔渠,为准噶尔时期开挖修成。锡伯营官兵初来伊犁驻守时,将这条旧渠疏通,引水灌溉,屯田一万余亩。年过数载,原有田地碱化严重,谷粮歉收。再加上人口增加,旧有的屯田规模已经不敷耕种。戍边防务的锡伯族兵民陷入了衣食无保的生存困境。

“人们都感到前途渺茫,悲观失望,说什么的都有。其中乾隆皇帝许过的60年期满后就可以返回东北故乡的诺言,对人们的影响很大。因此听天由命、消极等待的情绪很严重。”(见《图伯特纪念文史及史料译释》,永志坚、英林著,《锡伯族研究文集》第一辑)

既有换防,那么万里戍边不过是时间长河上的一个篇章而已,终要翻页。待换防之日,困境便可解除,苦难就能消解。

锡伯古城。   赖宇宁 摄

可是,换防之日何时来临?眼下饥荒如何让锡伯子民们安身立命?

在当年的西迁队伍中,有一个9岁的孩子。他随同父母一起,走过万里路途,来到伊犁。这个孩子叫图伯特,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名,叫图克善,在锡伯语中意为“牛犊”。孩子有着小牛犊一样勤劳踏实的秉性,直至长大成人,骨子里仍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畏精神。

嘉庆四年(1799年),图伯特成为锡伯营总管。之后,他将营务之事委托给副总管处理,自己则率领人员实地踏访、勘测地形、收集资料,于嘉庆六年(1801年),向伊犁将军松筠呈请开挖大渠,引伊犁河水灌溉,扩大耕地的建议。

这一建议,使锡伯营上下大为震撼。

伊犁河南岸为崖,地势较高,如何引水灌溉?

而且,换防之日终会来临,何必兴师动众,做无谓开垦?

面对质疑和反对,图伯特向伊犁将军和族人立下誓言:开挖大渠,若不成功,解甲归田,且九族代代承担责任。

在锡伯民族博物院里体验射箭的游客。 孟霞 摄

他的建议获准。嘉庆七年十月,大渠动工。图伯特从锡伯营8个牛录里抽调400余名劳动力,分成两个大队,于春秋两季分期轮换出工。每挖渠一段,就引一段水开荒耕种,当年开挖,当年就有收益。经过7年的艰苦努力,嘉庆十三年,一条东西长100余公里、深3米有余、宽近4米的大渠终于竣工,累计扩大开垦土地7.8万亩。曾经食不果腹的局面终得扭转,家家富裕、人人丰足。徐松看到其时的良田千顷,在《西域水道记》中如是感慨:“既浚新渠,辟田千顷,遂大丰殖,雄视诸部,郑白之沃,不足云也。”在徐松看来,被汉朝班固比作衣食之源的秦代郑国渠和汉代白渠,都不足以与这一条西域大渠相提并论。

在察布查尔大渠龙口处,有一尊由察布查尔县人民政府于2002年所立的图公碑,正面书写着“图公精神世代相传”,背后刻着碑文,记述当年图伯特率众开渠的事迹。

察布查尔县坎乡坎村村民沙比热木·阿不都热依木从2019年开始担任伊犁州野外文物看护员,每周去察布查尔大渠龙口遗址巡护、打扫卫生。她的腿脚有些不便,却十分乐意做这项工作。

就在采访前不久,她刚刚带着丈夫和两个孩子,给遗址处的栅栏刷了新漆。她还向乡里申请,在龙口观景台处修一处无障碍坡道,“我想,肯定有像我一样的残疾人,想来瞻仰图伯特。有这么一个无障碍坡道,就能方便他们登上观景台,看看大渠、看看龙口。”在她看来,先辈们给予的恩泽,后辈应当代代铭记。

每年清明,坎乡的党员、各族群众、学生代表等都会来察布查尔大渠龙口处,在图公碑前开展缅怀活动。

远眺察布查尔大渠龙口。     赖宇宁 摄

英雄之乡

安素是我们此次寻访察布查尔这片土地过往历史和当下变迁的向导。他过去是察布查尔县文物局负责人,退休后参与管理小白杨戍边文化纪念馆。在小白杨戍边文化纪念馆斜对面,有一截近800米的古城墙,墙根及坍塌处,皆垒砌了砖块,用以加固和保护城墙。“当年锡伯族官兵驻守伊犁河南岸,8个牛录都筑有城墙。现在,就剩扎库齐牛录乡这一截了。”安素站在阳光下,看着城墙说,“第三次文物普查时,我跟乡里说,别小看这截城墙,它对维护祖国领土完整功不可没,我们得保护好它。如果没有这些遗存古迹,我们怎么跟后辈讲?”

古城墙的保护工程于2023年9月动工。动工当天,场面十分感人。除了乡里的干部,还来了很多老百姓,他们自发前来搬砖平土,为修护城墙出一份力。

护边卫国,是当年官兵将士的使命;精神传承,是当下各族百姓的使命。

“2000年,我们修建锡伯古城,周边住着的老百姓得知修建古城是为了呈现历史脉络、传承戍边文化,都积极响应,古城很顺利就建起来了。”安素说。

锡伯古城依托孙扎齐牛录乡的靖远寺、关帝庙、娘娘庙等文物遗迹建设打造而成。如今,它成了向五湖四海的游人展示戍边文化的重要平台。

在锡伯古城锡伯民族博物院一侧,是嘎森巴图弓坊。我们见到弓坊主人赵虎时,他正手持弓箭,给弓柄一圈一圈地缠绕饰物。“做了4年弓箭了。”他说,“从爸爸那里继承来的手艺,现在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年,锡伯族人因骁勇善射而受命万里戍边。因此,在这片土地上,弓箭也是戍边文化的一种象征。

赵虎所说的“胜于蓝”,是在他接手弓箭制作之后,将传统手工与现代科技相结合,每个月制作的弓箭数量远远超过了父亲。赵虎还积极运用新媒体向外推广弓箭文化,让大家了解一辈辈人在这里护边卫国的故事。“爸爸那会儿,一个月顶多卖一两把弓,我现在可以卖七八把。这里还成了察布查尔县团委挂牌的青少年研学基地。从2020年至今,我已经接待了来自全国各地的4000余名中小学生了。”赵虎说。

嘎森巴图,锡伯语意为“英雄之乡”。赵虎以这样一个名字,诉说着先辈们在这片土地上的光荣事迹。在弓坊一侧,是一座高高耸立的钟鼓楼。钟鼓楼上书写着让人望一眼便由衷生起敬意的四个大字——永镇边疆。(记者 李剑 孟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