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晓寅（伊宁）

四月一到，即是清明，春意渐生，天地舒朗。按照惯例，全家人一起去十几公里之外的龙岭公墓祭扫。一路青山隐隐，草色若有若无，早春的风从车窗灌入，清冽寒凉。愈近龙岭公墓，空气中愈有萧瑟的味道，清明，原本是一个悲凉的时节。

龙岭公墓有我们逝去的亲人，我的父亲，我的丈夫，他们离开我们已有十几年了，曾经的痛苦哀伤渐渐平复，思念收于心底，从微笑的眼眸望去，看不到任何往事的影子。从世俗的角度来讲，我们一家人仍是幸福的，母亲康健，孩子们长大成熟，而我们兄弟姐妹之间也愈加和睦。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心愿，愉悦地生活着。仿佛他们的离去，就是要告诉我们：时间紧迫，要珍惜活着的日子。

可是我知道，在内心深处，我们永远为他们保留着一个位置，永远怀念，永远不能忘却。每年清明来临时，我们手捧鲜花、点心，还有他们生前爱吃的食物前来祭扫。这一次，我为父亲带来的是他生前最爱吃的咸什，是他家乡洛阳的特色小吃，由母亲亲手炸就，有真情与思念在里面。此外还有我做的牛肉丸，做得不够圆润好看，但还是坚持带来，只是想告诉父亲、告诉丈夫：曾经那个家中的娇娇女已长大，她会陪伴母亲，照顾孩子，善待手足。知道了这些，他们是否会很安心？

山上冰雪深厚。尽管已近清明，墓碑前仍然有残存的积雪，哥哥去别处找铁锹。在等待的间隙，我顺着墓与墓之间的狭窄小道，去看望葬在这里的灵魂。仔细阅读碑文，猜测死者的经历与他们在世间奔波的时间，感慨由心而生。如果说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部小说，碑文就是这部小说最好的结束语，简洁、明了，一点也不拖沓。有的墓碑背面还刻有生者的心语，如：亲爱的父亲，永远怀念你。或者只有四个字——默默爱着。看的时候鼻头发酸，好像是说出了我想说的话。

哥哥在叫我，铁锹找到了，我们一起用力铲除墓碑前的积雪，两个孩子也用小铁锤一点点捶打香炉里坚硬的泥土，表情凝重。看到他们认真的模样，有一点心疼，又很欣慰，亲人的离世使他们过早感受到生离死别的痛楚，还好，这一切终于过去，他们已经长大，承受过悲欢，也开始懂得承担责任。痛苦是催化剂，这句话是对的。

丈夫墓碑上的红字变淡了，尤其是那个“飞”字，已经不甚清楚。去公墓门前的服务大厅，询问是否可以重新涂漆，答复说可以。重涂之后是珍珠金，动人的三个字，颜色也看过了，很醒目、很满意，连忙掏出手机扫码付款。时代变了，父亲、丈夫在世时，微信还没有普及，一切这样快，快得让我都感到有些茫然。几盆绿色植物长得郁郁葱葱，化着淡妆的工作人员耐心回答着我们的询问，服务周到，态度真诚。

扫了墓，烧了香，也为他们送去了黄纸与冥钞，今天的使命似乎已经完成。哥哥去发动车，我们站在龙岭公墓大门前等候，不紧不慢说着闲话。已近中午，抬眼望去，天地广阔，白云悠然，微风吹在脸上，不再那么悲凉，相反，是温柔的触动，一切都是自然。再想一想，曾经的血肉之躯也已经化为自然，就连我们，也迟早是这自然的一部分，还有什么是不能释怀的呢？想到这里，心突然无比安宁，也无比愉悦。扫墓，似乎没有想象中那样怆然。时光若流水，应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留下的，就是那刻在墓碑后面的四个字——默默爱着。这样，就已经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