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亮(伊宁)
毕亮:郁老好,1983年10月,您第一次进疆,并居住至今。现在,40年过去了,对您而言,作为异乡和故乡的新疆意味着什么?
郁笛:毕亮老师好,你的这个访谈是做足了功课的。40年弹指一挥间。从当年的“貌美如花”到今天的“满目沧桑”,我已经是一个回不去的人了。是新疆这块辽阔而丰饶的大地养育了我,给了我生命中几乎全部的精彩和苦难,面对新疆,我想,仅仅只有感恩是不够的。对我而言,今天的新疆既不是异乡也不是故乡,因为异乡在别处,故乡在远方,所以,新疆应该是我的“家乡”更合适。
毕亮:前几年,在伊犁的“新疆情·诗歌里的新疆”售书现场,我听您谈创作的历程以及许多在新疆的往事,后来又看到您的《无法抵达和回不去的故乡——兼谈诗歌的异域性及其身份认同》等诗学随笔和评论,感觉您好像一直徘徊在故乡和异乡之间。
郁笛:是的,很多年里,我的心思是飘忽不定的。因为故乡和异乡,像极了两个故旧和新朋,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着我的衣袖和臂膀。而这样的心灵撕扯,似乎更符合文学的土壤,所以我的诗歌和散文写作中充满了这样的游移和彷徨,也袒露着思念、悲观、苦难甚至绝望。但是这一切似乎也没有影响我对新疆的表达,而正是这样的文学心境,成就或者实现了我的文学理想。40年的时光,对一个游子来说,已经不算短了。关于身份认同的问题,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或许将是一个困扰一生的问题。
毕亮:您是怎样从一个解放军战士走上文学写作道路的?
郁笛:早年的军营生活,会相对封闭一些,对于远离故乡、耽于思念和乡愁中的人,加上军营生活的单一性,文学找上门,今天想来,似乎是一件合理的事情。我想今天很多从军营中走出来的作家,大多都会有类似的境遇。而在整个20世纪80年代,被文学或者诗歌的潮水裹挟着,我的文学梦就是这样开始的。
毕亮:当初,您参军从鲁南到新疆,前些年您专门写有一本《鲁南记》,为生活的乌鲁木齐专门写了《读城记》,驻村时还专门写作、出版了《驻村笔记》。您的军旅题材作品好像不多?
郁笛:鲁南乡间的小路上有我童年的身影,一个丢失了故乡的人才更珍惜幼年的记忆。可以说,《鲁南记》对于我来说,是一部治愈之书,写完了《鲁南记》,困扰多年的思乡病也被治愈了。同时,这些年来,我的写作其实就像我的生活一样,会有不断的变化和调整。而关于军旅题材的作品,大部分都在这些作品中潜藏着,像是一些隐身的记忆,时不时会浮出水面。但除了早年在《解放军文艺》《西北军事文学》等军队刊物发表过一些作品外,似乎没有一部完整军旅题材的作品出版,这是一个事实。我想,这和自己过早离开部队有关吧。
毕亮:在您的诗歌、散文中有浓郁的乡愁情结。有一阵子,您沉迷于找石头、藏石头。印象中,有一次从伊犁采风回去,就背着一块大石头。后来在您的《藏石记》一书里,我读到一群“寂寂无名的石头”,在您新疆的成长历史中,它们见证的是一个游子在异乡的“困顿和迷茫,欣喜和富饶”。时过境迁,您现在是怎么看的?
郁笛:我是一个不安分的人,生活中也会有一些不期而遇的人和事。那些年,我的生活里,铺天盖地的都是石头。《藏石记》这本书满足了我的两个愿望,一是我对石头的爱好,第二个便是对于新疆的另一种表达。新疆的石头资源很丰富,被很多人忽略了,大家都盯着和田玉,其实新疆的奇石资源更为壮观。我只是一个初级的奇石爱好者,在新疆,每到一地,拣几块石头回家是常有的事。但写石头却是偶发奇想,当初好像是为了一个报纸的约稿,后来一发不可收,写了50块石头的前世今生,似乎意犹未尽。后来《藏石记》出版了,我与石头的缘分似乎淡了些,但还没有走远。需要感激的是,50块石头散落在我的书房,也堆满了我的乡愁。我在写这些石头的时候,开始思考自己在新疆和故乡之间的身份认同问题了,所以,每一块石头上都刻满了乡愁,也覆盖着新疆神秘而浑然的气息。一群“寂寂无名的石头”,成就了一段关于新疆、关于置身其中的另一种生活的沉浸式写作。
毕亮:近十几年来,从出版和发表的作品来看,您的写作是以散文为主。在您看来,好的散文应该是怎样的?
郁笛:今天,似乎是一个散文的时代,新人辈出,大家比肩。好的散文,似乎是没有标准的。我所坚持的散文写作,更多的时候是因为自己的表达欲望。诗歌也是这样,当你觉得需要一种途径或者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时候,其实是没有高下之分的,只有合适与否。好的散文,就应该是最适合自己的那一种表达方式吧。
毕亮:绝大多数读者只知“郁笛”这个笔名,您的本名和故乡一样渐行渐远。郁笛这个笔名始用于什么时候?有什么来历吗?
郁笛:“郁笛”这个笔名,很早就是我身份证和户口簿上的名字了,我本来的名字张纪保,现在是户口簿上的“曾用名”。郁笛这个名字,最早应该是1984年春天或者是夏天的时候用的,到了1986年公开发表作品的时候就是郁笛了,一直到现在,没有改过。年轻的时候写东西,给自己起一个笔名,似乎是一种时髦,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
毕亮:您现在越来越往印象中的传统文人方向靠近,书法、绘画、治印成了每日功课,走到哪里都书画到哪里。当初什么情况下您开始接触书画,并沉迷其中?
郁笛:年纪大了,兴趣和爱好会有一些转移。一直在职场,写作、书画都是业余爱好,离传统文人的那些东西还有很远的距离。这些年,工作之余,参与一些新疆作家书画院的工作,与一些书画家交朋友,向他们学一些书画之道,也仅仅是一个打酱油的角色,还没有到沉迷的程度。这两年,书画研修的时间多了一些,也才更觉得其修远兮。至于文学创作,肯定是会有影响的,因为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时候我们专心致志地去干一件事情都未必会干得好,分心分神的事情不可避免。我们也需要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做一些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何乐而不为?